在西方学者的分类看来,他们会把禅宗称为神秘主义——尽管它的典型发展与实践方法和西方的神秘主义不同,正如佛教在各方面与基督教都是不同的。西方的神秘主义常认为有一个客观存在的超越者,或认为宇宙中存在着一种具有超越性的普遍理性。
确实,德国的神秘主义曾几乎把基督教改变为万有神教(泛神论),并意图在自己的生命中去寻见神。但无可否认,基督教的神秘主义者是从原始的犹太教一神论分支出来,而一神论事实上是基督教最明显的特征。
佛教却从一开始就显示出人们所称的万有神教倾向;虽然在它发展的某段时期,有些走向伦理的实证主义,它却一向都鼓励佛弟子以“禅定”作为开悟的方法。当佛教的教义在有害的学究风气影响之下开始枯萎的时候,禅定总是被特别强调,以其为挽救佛教危机的力量。
神秘主义尽管经常受到误解和贬抑,它却无可置疑地是宗教生活的灵魂;宗教信仰中的活力、魅力、庄严与稳定性都是来自神秘主义。没有它,则宗教生活就无别于道德生活,因此,不论何时,当宗教信仰变成了一种因循形式,为了某种原因而失去了其原始的热力时,神秘主义必然出现,以为拯救。佛教神秘主义之在印度的复现,以及它之传人中国,乃是由于这一个人心的律则使然。
禅宗之忽视或摈弃佛教教义的全部宝藏,把它视之为多余,也完全是由于这个道理;因为这些教义只不过是对于心灵的第二手注解,而心灵本身才是丌悟之源,是确切的研究对象。禅宗标明白己为“在佛陀正典的教义之外的特殊传递”(教外别传),而它实践的方法则是“直接掌握心灵,而证佛果” (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)。
佛经与佛经的注解不论是㈩自何等崇高的悟者之手,禅宗都不以它们为依赖。因禅的最终权威是在自心之内,而不是在自心之外。为了指月,手指是需要的,但若把手指当成了月亮,则必然会堕入无明,因为若此就完全失去了宗教生活的真义。
经典的用途在于指示我们精神的努力应用之于何方,除此之外就不再有其他用途,因此,掸要面对的是具体的生活事实,而不是语言文字。